存在即幸福。
存在就是:变成一口井,一个石槽,宇宙万物像温暖的雨水,倾落其中。
——米兰·昆德拉
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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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7/8更新第二版翻译
※此为2018/3/30发售的レイジングループ官方设定集上编剧amphibian写的全新短篇,诚邀各位都来品一品房石阳明的帅气(?
※原标题:からす洋館の殺人
※文中大量包含游戏前三周目的剧透,不推荐在通完三周目之前阅读!
※由于日文与中文之间的语言差异加上译者能力有限,所有无法从字面或上下文推断说话者的对话后都标有相应人名
※个人娱乐向翻译,如有错误请务必指正,谢谢
决之章/奸善与枭恶(奸善と梟悪)
(译注:标题为日语“勧善懲悪”(惩恶扬善)的谐音)
1 冷笑
大概从“狼”的身份暴露后,我就没有沐浴过如此充满敌意的目光了。
而且,这次我还是清白的。不过我做了那种事嘛,自然信用全无了。
“我们没在问你。”(匠)
“说话对伤口不好。闭上嘴吧。”(清之介)
“事到如今,你还以为会有人听你胡说八道吗?”(泰长)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那就选择相应的言行举止好了。
“没问题啊。我原本也没想得到你们的信任嘛。”
只需选择恶人相应的行为,适合恶人的措辞。
他们做出了反应。皱眉。屏息。伸腰。目光齐聚。对我的松懈正渐渐消失。
大家心中早已塑造完毕的,对房石阳明的印象正在改变。
“我只是说出真相而已,揭露在场的骗子罢了。”
那么,该以什么顺序进攻呢?毕竟我的武器、我想说的话多得很。
“在这之前,关于我刚才提出的问题,也就是‘为什么大家要如此相信眼前的狼’这一问题,其实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就由我来为各位解答吧。”
“房石君。”
无视他。
“狼,也就是桥本先生,他获得了信赖。因为他昨天称自己得到了蜘蛛的加护,没有人和他敌对。”
沉默。但这不算问题。大家可能仅是失望而已。
“……都到现在了你还在说什么……?不对,你昨天没参加,只是不知道啊。”(匠)
“昨天桥本先生的确表明自己得到了蜘蛛的加护……你从谁那里问来的?”(马宫)
“李花子小姐,是您刚才向他解释的吧?”
“不……我。是想说。但阳明大人打断了我。”
“对。因为我知道。桥本先生他……桥本雄大他估计会这么说。因为他知道,如果今天有人会反驳,那就一定是我。所以他需要抢先宣布这件事,获得各位的信任。”
“等,等等啊!那你是想说自己是蜘蛛吗?!”(匠)
“那你为什么会说自己是狼?!”(马宫)
“吵死了。请安静点,听我说下去。”
我非常喜欢善于倾听并回应我的听众,不过这次就让我愚弄一下他们好了。
“我现在就都说给你们听吧。我并非蜘蛛,只是个人类。但是,我知道真正的蜘蛛,就是卷岛春。”
自不必说,卷岛宽造也抓住了这句话。毫无神采的眼睛里突然燃起了无处可发泄的怒气。
“我在卷岛春临终之际见到她了,和桥本雄大一起。我听见了遗言。她说,之所以第三天没有死人,是因为她,守了我,房石阳明。”
“我说你呀,再怎么样也不该编造死人的遗言啊。”(马宫)
“哎呀,你啊,还真是和我很像。有必要的话就连这样的表情都做得出来。休水的各位也挺不走运的。”
桥本先生皱着眉头站起来。
“演出辛苦了。你并不激动。你觉得抓住这种轮椅男只会降低大家对你的好感,而且用说的让我闭嘴显然更简单嘛。”
“……你刚才说卷岛春小姐是蜘蛛吧。那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为什么会觉得大家会相信你呢?你是个骗子。而死人又不会说话。就算你怀着恶意说这种话,大家也不会觉得奇怪。”
我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来。
“这不是心理学的基础吗?现在相不相信我可是关乎性命呢?虽然大家可能曾经决定相信你,但总会留有一丝不安的。所以大家才会认真倾听这些怀疑你的信息,就像现在一样。”
是的,各位听众皆坐姿端正,侧耳倾听我们的对话。
人总会将想要的信息解释得有利于自己。在想要回避危险和亏损的欲望驱使下,人会积极寻求那些能具象化自己的不安和恐怖的信息,有时还会盲从那些信息。
这是散播谣言时的常用方法,现在就让我利用起来,彻底说服大家吧。
“这和我本人是否可信无关。不过要说的话,我是人。三名蛇候选人异口同声证明过的,真真正正的,人类。而你可有一次让蛇调查过吗?我倒想问问你,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获得了大家的信任呢?你以为只靠外表和人品就能撑到最后吗?”
嘈杂。动摇。四处都是和身旁人的小声讨论。桥本雄大在反驳什么,但谁都没听。环视一圈后,我已经能从他们的态度看出谁是狼了。
“……慢着!就,就算这样,大家还是会抗拒赞同你说的话!”(清之介)
“哦,那我要说什么,你们才不会抗拒呢?”
“房石君!别摆出这副挑衅的态度了!你自己清楚的吧?为什么你那时要说自己是狼呢?!”(马宫)
“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失笑。
“不好意思,我刚才也说过了!”
嘲笑。
“——我被身为蜘蛛的卷岛春守过。所以,我从狼的袭击下捡回一命,第三天晚上才没有死人。”
微笑。
“我凭直觉感到狼可能要杀我,才装作狼,然后设下计策,让自己成为公开调查的对象……那时,蛇的候选人有三名,猴子只有一人。蜘蛛没有明确的保护对象,或许正在迷茫,所以我才抱有期待,万一蜘蛛会守我呢。”
于是,我如愿以偿。那天,蜘蛛守了我这个公开调查对象,阻止了狼的犯罪。
“直,直觉?啊?就凭这样的理由,怎么可能会采取这种计策!”
“哈哈哈哈哈!”
大笑。
“你当我是谁呢!”
冷笑——
“说晚了。”
不说“呃”。
“我叫房石阳明,是个侦探。”
笑啊,笑啊,笑啊,轮椅侦探。
我决定这次就当这个角色了。
2 侦探
“侦……侦探?”
马宫小姐的表情和反应大概介于“目瞪口呆”和“哑口无言”之间。
“对。我收到消息,说这里有人正进行卑劣的犯罪。所以才假装自杀者潜入这里了。”
“怎么可能……侦探的主要工作不是调查婚外情吗?”
“哈哈哈!人一旦知道点皮毛,就会自以为了解地这么说啊。实际上,侦探是不论渠道合法与否,只想获取情报、探明真相的一类人,只要有委托,哪里都会去的。不过警察百分百不会依靠侦探,毕竟他们只利用自己手下的线人。而侦探则到处寻找这些消息,除了婚外恋外的消息也想掌握。”
“喂,那你说委托人是谁啊?”(匠)
“哎呀,这我怎么能说呢。反正把这个事件公之于众的话,也会有人从中获利的。其他就任各位想象了!”
“慢着!就,就算这样,也没法解释你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被狼盯上了吧!”(清之介)
“很正当的怀疑。但是,在这个世界上,不具备直觉是活不下去的。非法调查意味着时常面临被非法抹杀的危险,所以要随时侧耳细听危险的征兆。事实上,之前说了那种疯话,我也还活着嘛。我正是靠这样的直觉和平衡感活到现在的。”
“房石君。我很清楚你想当英雄的愿望了。但我是认真选了加护对象的,并不是出于那么离奇的理由。”
“你选了谁?”
“卷岛宽造先生。”
“啊?骗人的吧?”
我不由真心问了这句话。
“骗人?什么骗人?”
“没事……那我先问你,为什么选了宽造先生?”
“他不是这个休水阅历最丰富的人吗?要是他倒下,大家就会受到打击,没办法与狼作斗争了。”
“啊,这样……是同伴给你的建议吗?说守了宽造先生的话,比较容易获得信任。”
理解休水的力量关系,并想献殷勤献得恰到好处的话,这种选择也不是不可能。
“可你哪怕说谎也得说自己守了马宫久子啊,不然不就奇怪了吗?”
有人“啊”了一声,屏住了呼吸。
“蛇出现了三人,各执一词无法选择,甚至还有人放出狂言称自己是狼,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前一天山脇多惠死亡,自然要当心下一个会不会死的是你的工作伙伴,与其选择不愿表明加护一直沉默的卷岛宽造,最自然也是唯一的回答不应该是马宫久子吗?你在干什么啊,简直是!”
事实上,我还烦恼如果他说守了马宫久子,那我应该怎么否定,估计只能说“编了这么个自然而然的故事”而已。
“桥本雄大,或者说狼们,他们贪得无厌。那时你不是和我一起听见了小春的遗言吗?既然小春已死,证人就只有你我。而且我还被香织小姐砍了一刀,不在现场,你就想如果抢先说自己是蜘蛛的话,就能让毫无信用的我闭嘴,从而掌控全场。到此为止还行。但是你不仅想击溃我,还想凭借说‘守了卷岛宽造’来讨好休水村民,获取信任。这就导致你采取了本不应该想到的行动。”
“我只觉得你在找茬儿啊。”
确实如此。至少在法庭上,这番证言根本无法当做证据。但是无所谓,侦探的工作就是点明真相,正确引导读者的疑惑。
我加重语气,放出话来:
“那时你让我抱起小春的遗体,是想要我没法及时逃跑,被织部香织袭击,对吧?你那个时候其实是看得见香织小姐的,是吧?”
“你说真的吗!”
宽造先生突然站起身,逼近桥本雄大——匠先生慌忙站起来,好不容易将他制住,但宽造先生的双眼里充满了针对有可能“利用了春”的人的敌意。
“我没有做那种事。”
“那为什么让我抱遗体?你能明确回答吗?”
“当时我大吃一惊,不知所措,根本看不见织部小姐。而且我还要赶去救其他人。”
“哈哈哈哈哈!这次是标准答案了!从结果来看,我才会遇袭,你也委婉地封了我的口嘛。这个结果还是留给各位思考好了。应该说明的事还多得不得了呢。”
是啊。我要揭露的可有四个人。
“突然提问!我是侦探,为揭露狼的犯罪而来,完美地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可为什么狼们会突然想到杀害我呢?那种状态的我明明放任不管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由我自生自灭不就好了,但他们还是想杀我。请问这是为什么呢?!”
“反正就是杀害公开调查对象,尽量不让确定身份的人再增加之类的理由吧?所以我才说公开调查不好,让大家放弃了。”
“啊,你肯承认狼想杀我啦?”
“……”
周围人的表情更加严肃了。这也是找茬,指出措辞上的微妙而已,不过善后会很麻烦。
“刚才是假设。”
“我不知道刚才究竟需不需要假设,不过也行啦。”
只要慢一拍,说话稍微不清楚,在旁人看来就像暴露出了自己没有自信、证据太少,也会令敌人先发制人。议论时,如此“沉默”更会成为弱点。
“答案就是,他们知道放任我会很棘手。”
“为,为什么会知道啊?”(清之介)
“因为醸田近望是狼的同伴啊。”
越发嘈杂了。
“……怎么回事?”
匠先生虽压低声音,眼里却有一丝怯意和踌躇。
“大家都知道吧?他是天才。没有理由也能知道且理解答案。但他几乎没有炫耀或利用过这一点,光把自己的天才头脑浪费在恶作剧上。某种情况除外。是吧,织部泰长君?”
他沉默了,一直没有看我。
“织,织部君,你知道什么吗?”
实际上我并不打算让他说,回答都准备好了。
“如果为了织部泰长和卷岛春,醸田近望就能不惜余力做出贡献。”
听罢,宽造先生和匠先生忽然对视了一下。能想到的情节要多少有多少。
“在感到有人对我有杀意后,我立刻就明白了。在那个时间点能想到我有多危险并想杀我的,只有醸田近望。以及,能让他做出如此提议的主要因素,就是织部泰长或卷岛春,或者两者皆有。在这时我就大致清楚,狼那方有两人或三人。还好后来卷岛春对我说明她就是蜘蛛,我才没有怀疑她了。”
我其实是最近才想出这个推理方式的。那次我和千枝实两人都是狼,结果立刻就输了。那时,望望抓住了我的话把儿,把我送去缢首松上了吊,恰好那一次很罕见地,织部泰长和卷岛春都同他一样是人类方。
回顾之前就能明白,望望与好朋友的分组会影响他的行动方式。泰长君是狼的时候小春也是貉,因此望望根本没有理由提起干劲。千枝实是狼的时候望望也是狼,很遗憾的是他不会为了千枝实努力。而我是狼时,望望虽然与泰长君同在一个阵营,但望望认为小春和我一起也可以接受,甚至敷衍了事起来。
这次我不清楚望望想怎么对付敌方阵营里的小春,跟随狼使他开始积极看待杀人一事,估计也准备杀小春。虽说面对小春他可能会有自己的烦恼,总之对杀我这个可能会妨碍狼的人应该毫不犹豫,尤其是这一次,我和小春的关系也没有特别好。
那么,得继续说下去了。
“我还明白了一件事。”
我停顿一瞬,确认听众都能跟上,接着说道:
“那就是,织部泰长和醸田近望这两人中,有一个是人类。为什么?因为如果从一开始他们都是狼的话,第一天被牺牲的就不是山脇多惠女士,而是我了。有一方晚一天加入狼阵营,所以才会滞后一天。”
“……!难不成他是貉?!”
“正是如此,马宫小姐。现在真相大白了,既然醸田近望是人,那他就一定是貉。虽然也有人怀疑貉是否存在,在那种情况下,醸田近望也可能会在观察并凭直觉得出‘织部泰长是狼’的结论后,想要帮他一把。他就是这么随性。所以他才会晚了一天,假装得到蛇的加护,扰乱宴会。也就是说,织部泰长必然是狼。”
“我……不是狼。”
“我知道你不擅长撒谎。你第一天谎称是蛇的时候,态度好像很迷茫。从那次起,你就一直保持这种没有自信的软弱态度。也就是说,你不是在困惑,而是没办法堂堂正正地说谎罢了。想来你这副态度在你的母亲眼中,肯定很可疑、很不自然吧。”
“……这么说来,香织姐那时候好像在烦恼什么……”
既然连匠先生都这么说,那就毋庸置疑了。
“这么一想,各位也就能明白她发狂的理由了吧。她知道长子杀了次子。这对她来说肯定是痛彻心扉,但她依然很冷静。她做了自己应该做的。那就是为了让身为狼的长子能够活到最后,决定杀掉其他人类。”
“请不要随便揣测……!”
“那就来问问匠先生吧!香织小姐被抓住后只是发狂挣扎吗?还是说藏着什么目的,以强烈的意志试图完成它呢?假设只是儿子死了,她还能保持正常吗?又或者,为了和已故次子同样重要的长子,她其实是意识清醒地犯下了罪行呢?”
“……啊……啊……香织姐她……一直想不开……是这么一回事吗……”
全都是依据情况。全都是推测。全都只是推理。
即便如此也要战斗下去,不觉得这样十分符合侦探这个角色吗?
“室匠先生,请别听他乱说,蛇是醸田君。”
“所以我说要是按你那么说的话我不就变成狼了吗!!”
这可是失误。他搞错了敌人和同伴啊。既然要当狼,就得彻底贬低说真话的敌人。
“喂,房石!我相信你小子,虽然不太情愿,但你说的我都能懂……因为你好像太了解我们了……!老爷子!”
“……大个儿和泰长是狼吗……”
“桥,桥本先生,你在开玩笑吧……?毕竟你没有理由沉迷这些疯狂的旧习和信仰的……对不对?”
桥本雄大没有回答。
织部泰长也不回答。
此时陷入沉思就等于坦白,他们也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请。等一等。”
噢。最后的谜题来得时机正好。
“若真如。阳明大人所说。真正的。蛇。就是。能里清之介大人了。”
片刻后,清之介此前犹如一只被蛇紧盯的青蛙一直浑身僵硬,这才做出了反应。
“……啊,对……是我。我一直都在说,我确实是真正的蛇……”
“这样一来。就奇怪了。数字。对不上。”
“等,等一等,笔记本,笔记本在哪儿!”(马宫)
立刻出现的笔记本上确实列有一行文字。
如果能里先生是蛇……卷岛宽造、桥本雄大、咩子、卷岛春(死亡)、织部泰长
“假如。桥本大人。与织部泰长大人。是狼。那剩下的嫌疑人。就是卷岛宽造大人。咩子。卷岛春大人。”
是啊。
“卷岛宽造大人。是乌鸦。正如房石大人。所想。”
是啊。
“再加上。您说过。卷岛春大人。是蜘蛛。”
是啊。
“这样一来。只剩。咩子了。”
“是啊。”
“很奇怪。我刚才。说过。咩子是……”
“你认为她是人吗?”
我第一次收起了轻笑,问她。
咩子在李花子小姐身旁沉默着。
脸色很差。咬着嘴唇。
李花子小姐也沉默了。
“狼们互相知道真实身份。他们会在晚上外出,密谈杀人。很有可能当时其他狼说服了咩子。”
“……说服。吗。”
“花言巧语也行,讲讲故事也行,什么都可以。重要的是,亲切细致地灌输给咩子,让她认为我们是坏人,狼是好人,还问出了如果小孩子被牵涉进宴会时所做出的措施。要是问她的话,咩子应该也会回答你教给了她这样的指令。然后,只用劝她说出错误的暗号,咩子估计也会听从的。”
“不是,不是的!”
咩子打破了沉默。然而,可悲的是,幼小的女孩根本无法让自己的反驳更有说服力。
想一想其实很简单。
就算不说信仰和“神”,也能轻易哄骗朴实木讷的小孩子,使她转性。
李花子小姐的方法虽能有效掌握人类阵营的加护,但无法揭露狼的身份。
“怎么。会……狼。竟然会。如此警惕。一个小孩子。采取了行动吗……”
“是啊,我也觉得。泰长君和望望我不知道,不过我想桥本先生在这方面是不会有闪失的。”
“你能明白我什么呢?”
“我明白的。”
我佯装苦笑,回答桥本先生。
“刚才马宫小姐说了吧,你没必要参与如此疯狂的事件。正是如此,你是个正常人,人格高尚,还有常识。”
这就是他和我的不同。
“正因如此,才不会有其他理由。你即使杀人也要坚持当狼,就是为了帮助单纯弱小的狼少女。不然还会有什么理由呢?”
马宫小姐睁大双眼。她理解了这个故事:一位热爱家人、养育女儿的父亲,陷入苦境,权衡利弊得失,最后下定决心,保护一个小女孩。
“……我有件事不明白。就算近望那小子背叛了人类,和织部泰长勾结,为什么狼又会杀了他?”
“因为对狼来说,这可以成为一招很漂亮的佯攻。狼杀害醸田近望,由此他就会像真蛇,而你则变得像假冒。实际上差点就变成这样了呢。醸田近望从一开始,就计划最后死在狼手中。说我是人,也是因为准备杀我,这么说的话就不会再额外增加其他确定身份的人。至于他在遗言里说调查了咩子……可能他也接受了桥本先生的想法,想要让咩子活下去吧。”
“他们能办到这样心领神会的谈话吗?近望是人,晚上没办法出门……”
“我觉得并不需要等到晚上,只要适时窝在客房中,密谈想聊多久都行。这里的客房,隔音效果都很好。醸田近望估计是靠直觉知道织部泰长是狼,只用在第二天宴会结束后,突然找他提出这个话题不就行了吗?”
从刚才开始,我就试着扬高台词语尾的声调来让他们接话。然而,接过我话尾的只有清之介“原来如此”的沉吟声。
织部泰长、桥本雄大和咩子只是沉默。
明明已经没有人相信他们了。
……算了,已经足够了。之后就是消化比赛[1] 了,我想尽可能略过。
就我个人而言,只要能达成目的就行。
“我不介意的,各位狼。”
我微笑着宣布。
“如果织部泰长和桥本雄大能死的话,我就负责带咩子出去。”
这句话的意思。
“——阳明。大人。您知道。您自己在说什么吗?”
啊,如今的我已经很清楚了。
“老爷子,带着狼出去会怎么样?”
“……不知道。狼不会逃……”
“姑,姑且按规矩来看……两个人都会死的吧?”
“那么,假如咩子和我这个麻烦精都死的话,人类方应该没有意见才对。”
“请别这样。阳明大人!”
李花子小姐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她是真的在关心我。
但我已不会再改方针。
“各位狼!”
接下来,就只剩说服他们。
“照这样下去,人类阵营在将你们全处刑之前是不会结束宴会的。”
只剩煽动。
“各位难道不觉得要是我带她出去,万一可能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呢?”
只剩恳求。
“……拜托各位了。要保护她就只有这个方法了,不是吗?”
还能再做什么呢?
在我沉思的时候,有人行动了。
“房石,君。”
我从未听过桥本雄大如此沙哑的声音。
“桥本先生!”
“已经够了,织部泰长君。”
桥本先生抬起头来,看起来表情一如既往,一副目中无人的扑克脸。可这表情里也确实流露出了憔悴、疲劳和安心。
他终于屈服了。
“交易的条件是?”
“桥本先生……这是真的吗……!”
“小Q,对不起。我原本还想救你的,但晚上的谈判失败了。”
“……因为我们不能让人类活下去。”
“泰……你……”
“我也觉得这真的很荒唐……可我无论如何都办不到,所以我才同意了桥本先生的方案,比起我自己,更重视咩子的性命。望望也赞同了。全都和房石先生说的一样。”
“你就因为这个杀了义还煽动香织姐吗!”
“都怪你,春她,你小子……!”
“对啊!我们必须要杀了所有人啊!我没想过你们能明白!没关系,至少妈理解我了,她帮助我了……!”
织部泰长埋下头去,双肩颤抖。水珠滴在桌布上,见此场景,匠先生和宽造先生都沉默了。
织部泰长也屈服了——那么,趁现在总结一下吧。
“今天处死织部泰长。之后,桥本先生,请你自杀。我会亲眼确认,然后带咩子离开。”
“好。泰长君,你也赞成吧?”
“……我就算反对又能怎么样。随你们便吧。”
“小咩子。”
“叔叔……”
“我们看来是输了。但别担心。房石君会帮你的。”
“房行哥哥……?”
“嗯。你再也不用害怕了。”
“……”
咩子犹豫了一下,便离开李花子小姐的身旁,来到了我身边。
“李花子小姐。你一定想说,和咩子一起死的是你自己吧?”
“您为何会。知道。”
“我知道的。从你强烈的责任心就能看出,你应该会担起没有管好咩子的责任。但请你别放在心上。我可是专业的,不会选一条走向死亡的路。”
不过,若能重来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接下来就请交给我吧。”
我笑着保证道。
3 不安
定好的处刑和自杀都毫无感觉地顺利完成了。
所有人,就连狼也一样,空虚地、死气沉沉地继续下去。
织部泰长死后,桥本雄大也死了。
然后,我将清之介的饯别礼——糖块和口香糖——塞进自己的胸包里,牵起咩子的手,向他们告别。
这时我发现,能里清之介、卷岛宽造和马宫久子女士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安心的表情。
我做了那么多胡来的事。大家估计再也不想再看见人狼和侦探了吧。
“……阳明。大人。”
只有李花子小姐不同。
李花子小姐纯粹是在关心我和咩子。
“没事的。请不用担心。”
正因如此,我必须要郑重对待她。
不可背叛她的诚意。
因为这也多半意味着不会背叛千枝实和小春。
匠先生点了点头。我曾悄悄拜托他,别让她追上来。
“那么,再见。咩子,和大家说拜拜吧。”
“……拜拜,姐姐。”
李花子小姐并未再纠缠,而是低下头去,行了一礼。
我也低下头去,又直起身来——而她仍保持低头的样子,她一定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并背过身去。
牵着咩子小小的手。
穿过刻有乌鸦之门的大门。
目的地是上藤良。
脚下则是野兽出没的山野小路。
但愿山神之眼、人狼的漩涡与兽爪能放我们一马。
但愿我的直觉和本领能躲避一切危险,将她再度送回日常生活。
——就是这样的伪装。
“……咩。”
咩子有些不安。
“别担心。”
我掸掉小树枝,踩过羊齿蕨,随口说些有的没的来搪塞。
既已通过塌方现场,也离开了专供人走的道路,沿着长有杂树的陌生斜坡,我四处徘徊。
我根本没有在寻找出口或归路。我不会找的。
没想到这样的尝试我曾陪千枝实重复了上百次。
无论如何,我们都无法穿过这片浓雾地狱。
在“雾中休水”和“黄泉忌闭之宴”这两个特殊且凶恶的封闭空间里,幕后黑手暗地里设下能引发轮回的异常圈套,并开展来路不明的阴谋。和这一比,三车家或貉神的阻挠手法纯粹就是两码事……我们不可能抵达这片浓雾的对岸。
说不定,这片浓雾根本就没有对岸。
那个极为耐心又豁达的幕后黑手正在这可谓完美的时空牢笼中,悠闲地等待着那个大怪物再度复活。
我应做的就是找出其真面目,并找到打倒幕后黑手的方法,而正如神明大人所说,在这次轮回里我是找不到方法的。
但是。
并非那种未来已定的谜题。
在这次事件里,还有另一个谜题。
咩子。
到头来,这个女孩一次都没死过。
确切来说,我从没见过她死。
她曾在皿永的浓雾中被怪物掳走,但我没能目睹她死亡的瞬间。
千枝实发狂的时候也是,我让她一个人逃走,一般来说那样下去她是不会得救的,但我仍未见过她死亡。
就连大怪物出现的时候,她都没有死过。
——对,目睹大怪物而呆立在原地的她,不可能是轮回和怪物复活的幕后黑手。
那么,她真就是一个完全无辜的迷路小孩吗?
独自闯入被隔绝的皿永溪流。
会讲述家禽或狼之类的,异于此处的故事。
在一座发生了杀人案的村子里,大人们日夜重复骂人、怀疑与私刑,她却冷静地适应了。
除了偶尔会在宴会上有出乎意料的表现以外,基本上没有危险。
没有危险。真的吗?
经验告诉我,她不会轻易造成直接伤害。
但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从未见过她的死亡,这件事本就不同寻常了,不是吗?
这个女孩不会死——为什么我们能断言这个事实并没有在暗示她隐瞒了某种意想不到的毁灭现象呢?
诡计能实现的奇妙现象全都来源于诡计。
这个思路的副作用会让人形成一种态度:
看不见的、被隐藏的东西皆源于人的恶意。
而可怖的怪物潜伏于此,只为伤害我自己。
如此充满被害妄想的怀疑主义精神。
我的确具备这种精神。
因此,我一直认为。
咩子可真恐怖啊。
咩子可真有趣啊。
因此,我想。
在这个一切都不同以往的特殊轮回中。
试着能不能杀死咩子。
走到这里就行了。
不知为何,我很想进入绝不会被人发现的深山里。
并没有特意带什么凶器。
这次狼弄断人脖子的方法,肯定是桥本先生的风格。
他嘴上说着至少不想那么凶残地杀人,就弄断了别人的脖子。
我也不想追求残忍,就来试试这个办法吧。
将这个他不顾一切也要保护的女孩——
不对。最终我还是准备拯救所有人的。
为此,我想要确认,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
把自己的想法合理化后,我回过头去。
咩子正低着头。
“我讨厌你。”
那张脸上一片漆黑——但这是一瞬间的错觉。
不自然的黑影——又或是黑暗——出现在她身后,蛇行一般盘绕,漩涡一般扭曲。
我原以为这只是视觉上的错觉,但它并未消失。
“黑山羊。”
幸而,话音刚落,我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在这次轮回中,我体验到了从未经历过的死法,对此我有所自觉。
而我不会后悔,还会珍惜这次经历。
因为我明白了一件有关咩子的事。
她基本上没有危害。
但原因是,那个舞台、那些人的危险,对她来说微不足道。
当危险真正迫近时,她,这个绝称不上无辜的女孩,便会开始造成伤害。
说不定,她的性质会变得比神明大人或幕后黑手更加不同,更为可怕。
不知来处和去向,如恶魔、灾难或异形之神,不可接触,应当回避。
我认为,她应是这样一类存在。
在这次事件里,我亲身体验到了这世上的确有不可思议的事物。
然而,若要解决事件,我只能假装奇事从未发生。
因此。
我绝不应该,再这样,不小心接近她。
当时我理应学到了教训才对。
但从结果来看,我并没有记住这个教训。
那种状态下没有再度踩中地雷,还成功解决了事件,也算皆大欢喜吧。
不过,如今想起来了,我心中却有些芥蒂无法消失。
她究竟从何处来,那之后又去向何方了呢?
看她似乎很开心地吃完了点心,应该没恨我才是。
但那天真无邪的恶魔或许又会突然出现,这里就是这样一个世界。
说不定就是我家公寓后面的影子,澡堂门的影子,抑或此刻她就在我身后。
这个想象的确很恐怖,而且罕见的是,它并没有使我心情愉快。
我明白这正是“不安”。我想自己应该尽快再次忘记才是。
“不安”生于没能结束的故事。
根本不存在的虚构结局。读者的心灵将被拖入一个恐怖、丑陋、惊悚的结局里。
如果有关她的故事从一开始就不能解决,那她就比其他超自然现象更加令我忌讳。
这样的故事,我只能当它没发生过嘛,不是吗?
然而作家的本性依旧驱使我写了下来,因此我再次意识到,也许自己是无法寿终正寝的。
<完>
[1]译注:职业棒球联赛上,即使优胜队伍产生后,也要为消化当初的日程而举行比赛。